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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三十九回:惻隱之心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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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阿媽,小姑怎麽了?”

“別說話,不要打擾大夫看病。”

“好,我不說話。”

玉珂悠悠轉醒時聽到鏡湖和她的兒子於單低聲說話,聽到三歲的於單連話都說不清,卻曉得關心自己,不禁心中暖了暖。

“太子,公主她……”

玉珂沒聽清大夫講了什麽,盡管她很努力去聽。

緊接著軍臣和大夫低聲說了一些話,大夫跪在地上再三重覆:“是,我明白,請太子放心。”然後大夫出去了。

鏡湖拉著於單走到玉珂身邊,輕輕說:“淳於,醒了嗎?”

玉珂睜開眼看她一眼。

於單撲到玉珂身邊,紅撲撲的小臉往玉珂身上蹭,奶聲奶氣喊:“小姑!小姑,你醒了?”

“於單!”軍臣呵斥。

於單嚇得忙站好,低著頭不敢說話。

玉珂伸手去拉他的小手,安慰說:“於單是關心我嗎?”

於單點點頭。

玉珂扯了扯嘴角,說道:“往後就叫我玉珂,不必叫小姑了。”

軍臣和鏡湖都是一驚,只有於單還笑呵呵問:“為什麽?阿媽說你是阿爹的妹妹,於單該喊你小姑的。”

“我不是他妹妹。”玉珂道。

軍臣看了一眼鏡湖,鏡湖忙上前去拉於單,說道:“走,別打擾小姑休息,阿媽帶你去看小羊羔。”

於單還不想走,可他卻很聽話,跟著鏡湖就走了。

氈房內只剩下軍臣和玉珂。

“淳於,你對於單說的話是什麽意思?”軍臣性子直,自然忍不住。

玉珂閉上眼不想看他,說道:“從此後我再也不是匈奴的公主,自然就不是你的妹妹。”

軍臣道:“你這是為何?”

玉珂聽他這樣問,一肚子的氣竄上頭,猛地坐起來說道:“稽粥殺死我阿爹,還用他的頭顱來做酒鼎!我感念你們將我養大的恩情,可我絕不能再認賊作父!你去告訴他,現在殺了我,否則我他日一定會來殺他!”

“過去這麽多年你不也不介意嗎?”

“那是因為我一直抱著幻想我的家人沒有死!”玉珂吼出來,眼淚簌簌而下。

軍臣見她情緒激動,想起方才大夫說的話,忙柔聲說:“淳於,事情不是你所想那樣簡單的,眼下你先養好身子,這些事你……”

“我今晚就走。”

“你要去哪裏?”軍臣問。

“哪裏都好!”玉珂扭開頭去拿包裹要收拾行李。

軍臣突然上前一把扯住玉珂的手腕,低聲說:“你懷有身孕,若是此時離去,你以為父汗會放過你嗎?你不怕死,孩子呢?”

玉珂大驚,瞪著軍臣的同時一只手護在小腹前。

軍臣聽到大夫說玉珂懷有兩個月的身孕後也很震驚,這個孩子十之□□是賀蘭豐意的孩子,若是被父汗知道,只怕他們母子都……

於是軍臣威脅大夫瞞了下來。

“稽粥知道?”玉珂警惕的問。

軍臣搖頭,松開了玉珂的手,坐在了玉珂身邊,說道:“我沒有告訴他。我怎麽會害你呢?”

玉珂戒備還是未消,卻已經冷靜下來了。軍臣縱然有錯,可他說得對,自己若是離去,只怕必死無疑。

軍臣問:“孩子的父親是誰?”

玉珂幾乎要脫口而出,但卻忍住了,說道:“我不知道。”

軍臣驚訝的看向玉珂,繼而很快笑了:“你也開始瞞著我了。”

“你呢?你難道沒有瞞著我?”

軍臣想起父汗安插眼線在賀蘭豐意身邊的事,以及利用玉珂牽制賀蘭豐意的事,盡管不是自己所為,可自己是知情的。於是慘淡一笑:“是,我自己都做不到的事,竟然要求你來做。”

玉珂想了想說:“你若是還顧念昔日的情誼,就替我瞞著稽粥,等我到了長安你要說我也不怪你。”

“你要走?”軍臣沒想到玉珂還是堅持離去。

玉珂哼道:“不走難道等著別人知道我肚子裏懷著孩子嗎?不管是誰的,稽粥都會把他當做賀蘭豐意的孩子,我不能讓他得逞。”

軍臣道:“那就做我的孩子。”

玉珂楞了。

軍臣緩緩說:“如果你還相信我當日對你說的誓言,就告訴父汗這孩子是我的。我會照顧你們。”

他話音剛落,氈房外傳來老上單於的聲音,“公主如何了?”

“太子在裏面陪著公主。”

老上單於進來了,軍臣正要起身行禮,老上單於道:“不必了,我來看看淳於。你坐著罷。”

玉珂一見到仇人,緊緊攢著毯子,咬牙切齒,突然伸手去抓起一旁放著的短刀,握在手中。

軍臣大驚,想上前奪刀,卻被老上單於攔住,“軍臣,你出去。”

“父汗!”

“出去。”

軍臣朝玉珂搖頭,示意她絕不要做傻事,這才無可奈何的離去。

老上單於坐下,對玉珂的仇視視若無睹,笑著問:“淳於,可好些了?近來怎麽身子這麽弱?身子好了可還能陪我去獵鷹套狼?”

這短短幾句話,使玉珂想起自小稽粥對自己的照顧,自己最恨的人,竟然是一直以來對自己無微不至關心的人。稽粥給了自己無尚的尊榮,最重要的是他給了自己寵愛。

在整個匈奴,只有自己可以不行禮,只有自己敢直接稱呼他的名字。

玉珂看著自己手裏握著的短刀。這是稽粥給自己打造的,他送自己的刀。

“淳於,冒頓單於將你帶回來那一晚,我不知道你還記得多少。但那一晚你該記得,因為匈奴人殺了無數月氏人,將你的阿媽殺死了,害得你和你的姊姊失蹤。你阿爹多年以來都再找你們,可遍尋無果。他想不到我們會將你養在單於的身邊。”

玉珂聽到稽粥說起自己家人的下落,眼淚奪眶而出,手卻還是緊緊握著刀。

稽粥慢慢說:“冒頓單於死前要我好好照顧你,我答應了。不知道這些年,你覺得我兌現了諾言沒有?”

玉珂不回答。

稽粥只好只好繼續說:“你幼時我很擔心你終有一日會反咬我們一口,還記得我問過你的話嗎?若那只野狼是軍臣,你也會殺了他?若那些野狼咬死你的家人是為了哺育它的孩子,你還會殺了它嗎?現在你可有答案了?”

玉珂不知道該如何回答,那時年幼,只知道若是有人敢傷害自己在乎的人,自己決不饒他。可如今,殺了自己家人的人就是自己在乎的人!

這要如何選擇?

玉珂淚汪汪的看著稽粥。

稽粥笑說:“我說完了,你還要用這把我替你打造的刀殺我嗎?”

玉珂聞言,腦海裏浮現當日稽粥帶自己去選刀、親手幫自己打造的場景,那是他送自己的第一把刀!

再也下不了手,手一松,刀落在了衣裙上。

稽粥起身說:“你懷有身孕,孩子是誰的?”

玉珂沒想到稽粥會知道,而且知道的這樣快!看來若不是軍臣告訴他的,那麽軍臣身邊一定也有眼線。

玉珂忽的就絕望了。冒頓單於說“這些話你終會明白,但我希望你永遠不要明白”。玉珂總算知道了,知道的越多,就越難以笑了。

玉珂淡淡說:“軍臣的孩子。”

稽粥有些驚訝,問道:“你和軍臣?”

玉珂點頭,“我從長安回來時十分難過,軍臣陪在我身邊安慰我、照顧我,有一晚我們……”

稽粥打斷了玉珂,說道:“既然是軍臣的……”他朝外面喊,“軍臣,進來。”

軍臣立即進來,看兩人都無事這才稍稍安心。

“孩子是你的?”稽粥問。

軍臣先是心驚,看著玉珂神色平靜,想了想說:“我……我不知道。”

軍臣不笨,這問題怎麽答都不對,玉珂有半年不在匈奴,孩子的身世實在值得懷疑,若是軍臣一口咬定是自己的,只怕稽粥反而不信。

稽粥信了幾分,說道:“一晚就有了孩子?胡鬧!”

軍臣忙的跪下,說道:“父汗,軍臣知錯了!此事是我不好,我與淳於雖是兄妹名義,可我們畢竟沒有血緣,那一晚我……”頓了頓,軍臣又說,“本想一直瞞著父汗,可淳於害口厲害,實在瞞不住了。”

稽粥沈吟半晌,說道:“你是不能娶淳於的,否則還不讓眾人看笑話!”

軍臣道:“是,父汗教訓的是。”

玉珂卻說:“我不怕別人笑話。”

軍臣一楞。

玉珂想著既然自己為了孩子能夠忍辱偷生,那就徹底一點,讓孩子在匈奴有名分,這樣就算他日自己出事了,靠著軍臣的關系也總算能保全孩子。

稽粥看向玉珂說:“若是宣布孩子是軍臣的,你會被人取笑,你不怕?”

匈奴民風豪邁倒不如漢人在乎女子的名節,可他們兄妹生了孩子,軍臣是男子倒沒什麽忌諱,女子可是極其容易被責罵成“□□”的。

玉珂道:“不怕。做都做了,還怕什麽?”

稽粥滿意的點點頭,“難怪冒頓單於喜歡你,你是女子可惜了。”說罷看著軍臣說,“你闖的禍,自己解決。”說罷就出去了。

稽粥走後,軍臣松了口氣,看著玉珂說:“多謝你。”

“謝我做什麽?我該謝你才是。”

“我以為你寧死也不會信我。”

玉珂看他一眼,翻身躺下了,說道:“我是為了孩子。”

軍臣站起來,拍了拍衣袍,說道:“那你以為要不要宣告?”

玉珂方才是下決心了要宣告的,可此刻忽的想起賀蘭豐意。若是被他知道了,他定會受不了……

“你若是想好了,我可以盡力護著你,你也無須……”

玉珂打斷軍臣的話說:“不了。暫且就瞞著罷。”

軍臣點頭,又說:“我會讓鏡湖來照顧你,她生於單時也害口厲害。”

玉珂有些不好意思,嘟噥說:“你一個男人怎麽知道這些……”

軍臣卻聽見了,也尷尬,卻說:“這麽多年,你喜歡吃什麽我早記下了。就好像我送你月牙泉耳環,你不說我也猜得到。你吃不下羊肉,太反常。”

玉珂聽了又惆悵起來,嘆氣。

軍臣道:“別嘆氣,大夫說對孩子不好。你先休息,其他事都無須擔心。”說著伸手替玉珂拉了拉毯子。

玉珂不說話。

軍臣轉身往外走。

“軍臣。”玉珂突然喊。

“什麽?”

玉珂本想問“你還記得我們發誓不論何時何地都陪在對方身邊嗎?”可話到嘴邊卻就是問不出。

誓言而已,當時是真心真意,換做今日,誰又知道那一句話到底還有多大的分量。軍臣能幫自己這麽多,已經不易了。

玉珂道:“沒什麽。”

軍臣嗯了一聲,出去了。

作者有話要說: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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